很简单,曹家站错队了。
1727年,雍正帝大发雷霆,查抄了曹家,岂料,“南京首富”曹家的全部家当,竟只有欠条、当票100多张!
这一年,雍正忍无可忍,终于对曹家下手了。他先是以亏空甚多、管理不善、骚扰驿站、行为不端、转移财产等多项罪名,将曹雪芹的叔父曹頫革职扣押。
2个月后,余怒未消的雍正又下令对曹氏抄家,一直到此时,雍正才发现,原来传闻中的“南京首富”竟是个“南京首负”。
年仅12岁的曹雪芹,也从一个不知人情世故的公子哥,沦落成了饱尝人间冷暖的阶下囚。
曹家极盛时,曾四次接待康熙的圣驾,作为皇家的包衣奴才,曹家是怎么一步步兴起的?
又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被抄家之后的曹家,最后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
这一切,还得从一个女人说起。
一、曹雪芹家族的崛起之路曹雪芹的先祖原本是明朝的军官,结果点有些背,两军对战时,一不小被清军俘虏了,从此就成了爱新觉罗家的“包衣”(即家奴),虽然地位低了点,但好歹离权力中心近,机会多啊。
这不,康熙小时候需要一位教养嬷嬷,孝庄太后提着灯笼找了一圈,最后相中了曹雪芹的曾祖母孙氏,孙氏尽心尽力照顾小康熙玄烨,据说,康熙四五岁时得了天花,就是她四处寻找药方,才治好了康熙的病,让他有机会、有资格成为了大清国的储君。
登基后的康熙,为了奖赏孙氏,就赏给了她老公曹玺一个肥差——江宁织造,江宁织造是内务府设在南京的机构,官衔名叫“江宁织造郎中”。
这个官职虽然只是个正五品,但因直属内务府,可以直接向皇帝参奏,所以,权力大得惊人,有时,连正一品的两江总督也得看其脸色行事。
江宁织造郎中不仅可以用皇帝的名义做生意,管理江南地区的丝绸产业,赚大把大把的“灰色收入”,还可以监视地方官,秘密向皇帝上奏,随时打别人的“小报告”。
尽管大权在手,但曹玺非常给力,他在任期间,不仅没大肆敛财、打击异己,反而兢兢业业、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直到1684年,时年66岁的曹玺积劳成疾,病死在任上。
为了继续照顾曹家,六年后,康熙授意曹玺的长子曹寅子承父业、继任江宁织造,继续为皇家操办采买、织造、监督等一众事务。
说起这个曹寅,他跟康熙的关系更不得了,俩人“明为君臣,暗如手足兄弟”,这话怎么讲呢?
借着母亲孙氏的关系,曹寅自小就是康熙的伴读兼玩伴,长大后还成了御前侍卫,皇帝的性情与喜好,他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二人相处起来,不像君臣更像是兄弟。
除了关系更近之外,曹寅比其父曹玺更有经商头脑。
1701年,曹寅看出贩铜有利可图,就写奏折向皇帝借钱做生意,一张口就是十万两白银,康熙想也没想就批了,后来,曹寅果真给康熙挣来了丰厚的利润,自己也赚的盆满钵满,还为此受到了皇帝的表扬。
在1684年——1707年的24年里,康熙皇帝曾六次南巡,除了一次中途因故折回,一次另住别处外,其余四次都是由曹家的江宁织造府接待的。
虽然每次接驾都需要花费巨额人力、物力、财力,但这对整个曹氏家族来说,是何等的荣耀啊!
在康熙的盛宠和曹家两代父子的苦心经营下,曹寅的两个女儿都当上了王妃,大舅哥李煦也在任苏州织造的同时兼管巡盐(都是有油水的好单位),曹家一时备受皇恩、风头无两。
然而,这样的盛况持续没多久,随着1712年,曹寅病逝,曹家开始由繁华走向没落。
这由盛转衰的第一个表现,就是后代子孙的凋零。
曹寅死后,虽然江宁织造的肥差没有旁落,由曹寅的长子曹颙(yóng)接任,但曹颙的生命线实在太短,他在任还不满三年,就匆匆追随老父亲的脚步而去了,他死时,年仅25岁。
此时,曹雪芹作为曹颙的遗腹子,还没出生,不能再父死子继了,怎么办?
要说康熙对曹家真是够意思,为了保住曹家的荣华富贵,康熙亲自下令,将曹寅的侄子曹頫(fǔ)过继到曹寅名下,然后由他继任江宁织造。
康熙本以为此举可以保住曹家的辉煌,可谁知事与愿违,仅仅过了12年,曹家就从一个豪门望族变成罪臣之家了。
二、雍正为什么要抄曹雪芹家?康熙在世时,曹家虽然问题不少,但碍于与皇帝的亲密关系,没人敢轻举妄动,可一旦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曹家头上最大的保护伞就没了。
雍正之所以要收拾曹家,倒不是雍正非要跟曹家过不去,而是曹家的问题已经积重难返,又恰好撞枪口上而已。
1、政治形势所逼
康熙驾崩时,给雍正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各地财政告急,但官员们腐败成风、个个富的流油,再加上,当时年羹尧正在西北用兵,每天一睁眼都需要大笔的银子。
钱从哪里来?雍正苦思冥想,决定先从贪官下手。
1724年,雍正连发两道诏令:一是整顿吏治,二是追缴欠款,凡是补不上亏空的官员,一律革职抄家。
曹家三代四个人在江宁织造任上将近六十年,早就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朝廷政令一下,曹家自然就成了头号“整治”对象。
除了政治形势之外,曹家自身的问题也确实不少。
2、站错了队伍
在充分享受到皇权带来的政治红利后,曹家一发不可收拾,在继承人问题上,开始用钱铺路,频频做“政治投资”。
在“八王夺嫡”中,曹家不仅与废太子胤礽关系密切,跟八阿哥胤禩、十四阿哥胤褆也颇有交情,曹寅的长女还嫁给了胤褆的副将为妻。
曹家原以为这样做万无一失,可谁知,最终做皇帝的却是最不受宠、也从未有过交集的四阿哥胤禛。
曹家的这笔政治投资,不仅没捞到任何红利,反而受了不少连累,被雍正排除在“自己人”之外。
3、生活骄奢淫逸
在《红楼梦》“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这一章节里,刘姥姥对贾府的餐饮标准发出了这样的惊叹:
“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银子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的了!”
作为贾府的原型曹家,其消费水平可想而知,据胡适在《红楼梦考证》中说:“他(曹家)一家都爱挥霍,爱摆阔架子,讲究吃喝,讲究场面。”
偏偏雍正是个很节俭的皇帝,很看不惯这些豪门望族的奢侈之风。所以,时常借机敲打曹家,织造衙门多进贡了件衣服和扇子、灯上多绣朵花,他就要降旨斥责一番。
1727年,雍正向曹頫口传谕旨:
“前织造等衙门贡献物件,其所进御用绣线黄龙袍曾(增)至九件之多,又见灯帷之上有加以彩绣为饰者,朕心深为不悦……此皆靡费于无益之地,开风俗奢侈之端,朕所深恶而不取也。“
4、曹家多年来的亏空巨大
说起曹家的亏空,那是由来已久,曹寅在世的时候,就有了数十万两的亏空。
按说,曹寅经商有道,又守着肥差,怎么也不至于欠那么多外债呀?
这就得拜康熙老爷子所赐了,康熙六次南巡,四次住在曹家,而且每一次去都浩浩荡荡,宫女、太监、妃子、皇子、公主、侍卫等等大几千人,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玩,曹寅都要负责,而且接待规格还得按最高标准,一点马虎不得。
《红楼梦》里赵嬷嬷曾借元妃省亲,说过这样一句话:“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花的淌海水似的。”
康熙对此也心知肚明,这是好兄弟给自己背的锅呀!心存感激的康熙一边恩准曹寅的大舅哥李煦代为管理盐政一年,帮忙填补亏空,一边暗戳戳地提醒曹寅:
1710年朱批:“两淮情弊多端,亏空甚多,必要设法补完,任内无事方好,不可疏忽。千万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1711年朱批:“亏空太多,甚有关系,十分留心,还未知后来如何,不要看轻了。”
然而,亏空还没还完,曹寅就去世了,后继任的曹颙、曹頫继续卖命还账,一直到1717年,也就是曹寅去世的5年后,曹家在李煦的帮助下,才勉强还完了83万两的欠款。
可事情到这里还没完,曹頫这个人虽然做学问很好,但才能很一般,再加上不善经营,曹頫自己也有了新的亏空,到雍正即位,曹頫至少还欠着盐政上8万多两及卖人参的9200多两银子未交。
更雪上加霜的是,曹家的好帮手李煦被雍正抄家流放,曹頫一看皇帝动真格了,立马言辞恳切,立下军令状:“保证三年内还清亏空!”
说完曹頫就后悔了,三年后钱肯定是还不上的,但曹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还得吃喝,咋办?自作聪明的曹頫,又走了一步险棋。
5、私自转移财产
转眼到了1727年,曹頫和皇帝的三年之期已过,但亏空还没补上,曹頫自知在劫难逃,就开始往亲戚家秘密转移财产,曹家早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曹頫的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逃过雍正的“法眼”?
雍正向来深恨大臣转移财产,对隆科多的降旨斥责就是个例子:
“隆科多行为岂有此理,昏聩之极,各处藏埋运转银子东西。朕如此推诚教导,当感激乐从,今如此居心,可愧可笑。况朕岂有抄没隆科多家产之理,朕实愧见天下臣工也。”——冯尔康《雍正皇帝全传》
可曹頫自以为是,硬往雍正得枪口上撞。气得雍正在下旨抄曹家时大骂:
“江宁织造曹頫,行为不端,织造款项亏空甚多。朕屡次施恩宽限,令其赔补。伊倘感激朕成全之恩,理应尽心效力,然伊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将家中财物暗移他处,企图隐蔽,有违朕恩,甚属可恶!“
1727年,曹雪芹刚满12岁,曹家迎来了真正的风雨之秋。
这年5月,曹家因进贡物品“奢泰”,遭雍正斥责。
6月,曹頫因江宁所织御用褂面等落色,被罚俸一年。
12月初,山东总督塞楞额参奏三处织造,送龙衣途中勒索骚扰百姓,被降旨严审,这其中就包括江宁织造。
12月15日,曹頫私自转移财产被革职待罪。
12月24日,雍正正式下令查抄曹家。
曹家大厦将倾,正应了《桃花扇》里那句判词: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三、雍正在曹家抄出了什么?继任江宁织造隋赫德在曹家忙活了两个多月,终于清点出了曹家的财产数目:
“查其房屋并家人住房十三处,共计四百八十三间;
地八处,共十九顷零六十七亩;家人大小男女,共一百四十口;
余则桌椅、床几、旧衣零星等件及当票百余张外,并无别项,与总督所查册内仿佛。
又家人供出外有欠曹(頫)银,连本利共计三万二千余两……
查织造衙门钱粮,除在机缎纱外,尚空亏雍正五年上用、官用缎纱并户部缎匹及制帛浩敕料工等项银三万一千余两……”
雍正拿到奏折,当场就傻眼了,原以为抄了个富户,谁知这曹家竟穷到如此地步!现银没有,当票和欠条倒有100多张!
虽然别人欠曹頫有3.2万两白银,但他也欠户部3.1万两,两下一算,基本扯平,雍正抄了半天,半点油水没捞着。
四、雍正对曹家是怎么处置的?曹家的结局如何?不管怎么说,曹家对康熙还算有功,再加上和硕怡亲王允祥的求情,见曹家如此破败,雍正也不免生出恻隐之心,他下令除将家产、人口赏给新任江宁织造隋赫德外,另在京城崇文门外留了十七间半房屋、三对家仆,用来安置曹家老小。
《刑部移会》载:“于京城崇文门外蒜市口地方房屋十七间半,家仆三对,给与曹寅之妻孀妇度命。”
和李煦、隆科多、年羹尧及后来的隋赫德相比,曹頫的结局也要好得多,他既没有被流放充军、也没有圈禁入狱,只是革职带枷,一年后,连枷号也免了,重获了人身自由。
1735,乾隆帝登基后,又给了曹家两道恩旨:
不仅免了曹家所欠300多两银子的亏空,还允许曹雪芹入朝为官,担任内务府笔贴式。
这个官职虽然小到没有品级,但好歹是个公务员,可以拿朝廷俸禄,只是见过家族鼎盛的曹雪芹,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遂决定辞职回家,专心编写《红楼梦》。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
从平凡走向繁华,又从繁华走向落寞,这是贾府的结局,不也是曹雪芹为曾经的盛世家族写的一曲壮烈挽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