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日报记者成希性侵实习生小卉的新闻曝出后,依然有人义愤填膺地反问:“姑娘,你为什么不反抗?”
其话外音就是,“实习生那么多,为什么就你被性侵了,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的问题。”
作为一枚三观正常的普通人类,根据我的了解,大多数所谓受着新式教育长大的90后,95后,仍是一群思想激进,行为保守的孩子。
他(她)们在遇到侵害的时候不是不想反抗,不想自救,而是之前的学校、家庭教育本身就削弱了他们反抗的本能。
不相信,你再去回头去看看我们这么多年所受的教育,看完后就不难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孩子这么容易被性侵。
没有界限的裸露
我们身处的文化常常会自相矛盾,在道德上我们接受的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但身体却时常会没有界限的裸露。
比如连妇科检查都不能接受男医生的女性,却可以在公共场合给孩子哺乳。
小时候穿开裆裤,随地大小便,也是在任意裸露自己的性器官,但父母和身边的人通常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年纪小就算了,可怕的是当孩子已经有性别意识,懂得羞耻的时候,大人仍会肆意践踏这种刚刚萌发出的“自尊”。
10岁那年的夏天,我家住在妈妈单位招待所的宿舍。因为停水没办法洗澡,妈妈就带我去公共的卫生间洗澡,就是那种分别有男女厕所,但会共用一个洗漱空间的卫生间。
我被脱得只剩一条小裤衩,说实话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但好死不死,半途有个裸着上身的年轻男性来厕所,看到我妈在替我洗澡,停了两秒,红了脸扭头就走了。
当时我已经有要死的心了,开始挣扎扭捏,可我妈还说,“小孩子家怕什么的。”这可是曾经教过我穿裙子不能抬腿的亲妈啊!
可那时我明明已经10岁了好吗?连咪咪都已经开始要长大了。
所以,从小对于裸露的界限,我们所接受的文化里就根本没有概念。身体什么部位可以给人看,什么不能,完全没人教过我们。
这一点,日本的父母就做的比较好,不仅从小就教育孩子不能暴露隐私部位,如果在游泳馆这样的公共场所,要换衣服时也会让小朋友脱掉上衣后,穿上小斗篷,才脱下内裤换上泳裤。
几乎为零的性教育
青春期的孩子应该需要接受性教育,了解相关的性知识。而我们呢?
中学上《生理卫生》课,讲到生殖这一章,学校是把全年级的女生召集到大礼堂,然后一个老师含含糊糊地讲了一下。
老师反复说的就只有一句话,“了解一下就行了,反正你们考试不会考。”
至于性启蒙,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有。
男生们估计全是靠岛国的动作片熬过来的吧,女生其他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因为同桌借给我看了一本《三言二拍》的书。里面一个个香艳的有色小故事,让我豁然开朗。
不过,书里大部分的故事都是在宣扬,性是丑恶的,肮脏的,女子只要一沾就没有好下场。
即便这样长大的我们,后来也居然可以为《人之初》、《家庭医生》这样的杂志撰稿,真的很讽刺。
傻白甜的性格
社会整个大环境都对性遮遮掩掩,那我们又怎么能对它刨根究底。
所以实习生小卉在被强奸之后,竟然想“就这么算了”,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强奸。
朋友小姜把这件事公开之后,小卉至今仍然是无所适从的,她不断自责,担忧考试受影响、担忧请不起律师耗不起时间打官司、担心这个事件会给自己带来各种危险——每一个决定都让她疑虑重重进退两难。
小姜把小卉的问题归结为性格,但我却觉得是教育本身出了问题。因为这绝不是小卉的个例。
这些年,诸如小学生被校长带出去开房,假慈善家拿着小学生贞操换善款的新闻还少吗?
中国传统文化里追求女孩越“纯”越好,纯包括思想单纯、身体纯洁、情感纯粹。
所以几乎所有的家庭生了女儿,都希望按“傻白甜”的路子去培养。
但事实上,生活不是偶像剧,傻白甜的姑娘长大了,没有霸道总裁来拯救,反而成了色狼口中的一块肥肉。
小卉很幸运,碰到了小姜这样的朋友,但有很多同样经历的姑娘,真的就很“包子”的默默把“这种事”自己吞掉了。
无处可说的性经历
以前有一些很要好的女同事,会在私下里分享自己的性经历。其他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从各个方面来评价一个男人,无论结论好坏,都会很客观。
但面对这样的话题,我却总是羞于启耻。这么私密的事情,你不可能只做一个听众,却什么都不分享。次数多了人家再聊,自然就会把你排除在外。
在做女性杂志的时候,老大让我负责两性栏目,起初很勉为其难,因为完全不懂啊。但接触了之后,了解到很多相关资讯,也有很多境外可供参考的杂志、书籍,所以便慢慢恶补出来。
但是没有这样条件的姑娘们要怎么办?之前杂志社有许多读者来信,其困惑也在于此,她们宁愿相信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不愿意跟身边的人聊。
而我,直到现在闺蜜间的话题尺度也没办法开到这么大,所以即便自己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也还得自己去找答案。
看起来开明昌盛的社会,女性对于性的了解和学习仍只能以一种“偷偷摸摸”的形式来进行。
被扭曲的人性
“食色性也”,吃和性都是人最基本的天性,本无可厚非。但长期以来,我们的教育就在沉默的压抑中抹杀这种天性。
从小我们被教导要尊重权威,要听话,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听领导的话,即便他们错了,我们也要“怡吾色,柔吾声”地进行劝谏,如果“谏不入”,要“悦复谏”,还要“号泣随,挞无怨。”
所以小卉在面对成希,这个自带光环的师长和领导时,无论他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都不敢反抗。
成希这样的人,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代表的就是光明和正确,卑微渺小的“我”根本没理由反抗。即便有反抗的意识,也会被我们多年约定俗成的固化思想给否定。
显然成希这样的人是这种思想的获益者,他肯定不是初犯。他认为小卉找他开实习证明,是找他“办事”,所以“拿好处”也再正常不过的。
前两天还看到一个新闻,说深圳的一位女士为了早点拿到驾照就跟教练多次发生关系,可见手上有点小权就用来动坏心思的人真是滔滔不绝。
成希一定觉得这根本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才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对一个软弱无助的姑娘实施侵害。
只是这次他完全没想到,软弱的小卉会在朋友的支持下选择公开。
毫无自救经验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爸单位包场看电影,只发了一张票,家里人就让我一个人去了。
电影看了一半,有个戴眼睛的男人坐到了我旁边开始搭讪,问我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骗他说我18(好吧,我发育比较早),还随口说了个假名字。他说想借我手上拿的檀香扇看一下,我也借给他了。
开始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讨厌,看电影一直说话。
但直到他摸我胳膊,说他是某大学的学生,想跟我交朋友,让我看完电影后去他宿舍玩,我顿时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肯定是因为我小时候言情电视剧看得多),便下意识地想要马上离开。
我说我要走了,跟眼镜男要回扇子,他不给还抓着我的胳膊。纠缠了一会,我说你不还给我也要走了,于是死命挣脱,抢过扇子就跑了。
至今我还记得电影的名字是《毛泽东和他的儿子》,但电影内容完全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时候是不是也会有人跳出来说,当时为什么不大叫,为什么不反抗。
被伤害非但得不到安慰,还要站出来再被扔一次臭鸡蛋,这些都是什么狗屁逻辑。
大多数傻白甜的姑娘从小就是被父母捧在手上的宝贝,被父母保护得很周全,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根本完全毫无自救经验。
后来我仔细分析,我当时比较幸运,是因为眼镜男毕竟是陌生人,所以我一开始就有防范心理。
电影院里虽然很黑,但好在是单位的包场,都是一个系统的工作人员,我还看到爸爸的同事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所以我站起来走掉,那个眼镜男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而小卉遇到的是一个与她地位不对等的熟悉的人,所以当时懵圈、被毁三观、心里受到了一万点伤害都是正常的。
不过,没有遇到过类似事件的姑娘,在遇到突如其来的侵害时,请一定要倾听身体的本能反应,是讨厌的还是愉悦的。
如果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就已经构成了伤害,要让对方的行为及时停止。
所谓的强奸,并不是一定要像电影里那样要挣扎,要流血。
舆论环境的二次伤害
电影院的经历我只跟好朋友分享过,没有告诉过爸爸妈妈。
所以我特别理解小卉的心情,说她“包子”,说她不反抗的人,一定是自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或者他自己就不是女人也没有女儿。
(不跟父母说,是因为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已经不能完全信任父母,这是另外一个问题,这里不作讨论。)
不可否认,遇到这种事大多数受害者都有一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包子”心理。那是因为我们的舆论对于受害者太不友好。
男人事后说一句“我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就结了,女人则会被各种铺天盖地的舆论描绘成“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假正经。
在众人的口水之下,成希就完全可以顺势把小卉抹黑成“拿身体换前程”的那种姑娘。
性侵、强奸的受害者,除了事件本身的伤害,还要再接受舆论的伤害,实施者却有人找各种理由替他开脱,真的太无耻。
面对性侵我们能为孩子做什么?
这个世界像成希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也许我们能让孩子逃过幼儿园的猥亵,但没办法阻止他在大学被迫委身于导师当情人,这就是我和我们的孩子要面对的真实世界。
不过,也不必过于绝望。
既然我们不能永远把孩子关在家里,那不如从小就教给他基本的安全意识和自救方式。
如果得知孩子受到伤害,更要及时进行安抚,给予陪伴,以及心理疏导。
其实,类似实习生被性侵这样的新闻被曝光,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它让我们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便能够及时提醒孩子,给予他必要的保护。
因为总有一些人性的恶,一直躲在暗处,会随时随地跳出来咬我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