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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鼠大战

一架直升机打破了海天之间的静谧。它沿着笔直的路径,在黑色的火山岛上空缓缓掠过,下方吊着一只巨大的漏斗,散发出金属的光芒。伴随着一股蓝色细流,无数碎片洒落在平松岛的灌木丛中。

海根正站在岸边不远的“内格拉号”甲板上,通过望远镜注视着这一切。直升机飞抵海岸线时,突然变向,朝着内格拉号径直飞来。在她的指挥下,她来自国际非营利组织“岛屿保护”的同事们忙活起来,给喂料斗重新添加了400公斤的毒饵。几分钟后饵料加满,直升机返回平松岛继续工作。

五年前,加拉帕戈斯群岛还是各种外来鼠类的乐园。这些掠食者以鸟类和爬行动物的蛋及幼仔为生,把数百个本地物种逼至灭绝的边缘,包括十分珍稀的平松岛象龟。2007年,加拉帕戈斯国家公园和达尔文基金会发起了“平松岛计划”,向入侵的老鼠宣战。从面积最小的北西摩岛开始,然后是拉维达岛和平松岛,共同构成了灭鼠计划的三级跳。

这项迄今耗资300万美元的计划远非史上最烧钱的灭鼠行动,却因极具挑战性而备受瞩目。向鼠类投毒之前,科学家们必须确保岛上的特有及珍稀物种不会因此蒙难:知更鸟、秧鸡、海鬣蜥,以及达尔文详细描述过的海龟和地雀。与之前远离人类生活区的鼠类灭绝行动不同,加拉帕戈斯群岛大约有3万居民,此外每年接待18万游客,因此,鼠类重新入侵的危险系数也很高。

然而,对于厄瓜多尔的环保先驱者而言,这些花费和风险是绝对值得的。鉴于大部分岛屿上的野猪和山羊已经被成功消灭,接下来针对啮齿类的行动,他们理应有所期待。一旦奏效,加拉帕戈斯就会成为全球多物种控制的范本。

早在1835年达尔文到达加拉帕戈斯群岛之前,啮齿类动物就开始在这里定居了。最初的外来客有小鼠和家鼠,它们搭乘十七世纪的海盗船和捕鲸船而来。自1980年代起,褐家鼠(又名挪威鼠)的行踪也开始出现。

专家们不曾系统研究过啮齿动物在小岛生态中的地位,但他们毫不怀疑外来物种的毁灭性效应。“仅仅是目睹老鼠的所作所为,就足够我憎恶它们了。”克鲁兹说,作为一名来自群岛中弗雷里安纳岛的原住民,他早已打定主意终生从事环保。

1980年代早期,克鲁兹有9个月的时间风餐露宿,在弗雷里安纳的高地观察鸟类,并向偷食鸟蛋的鼠类投喂鼠药。那个区域是加拉帕戈斯海燕的主要栖息地,这种海燕在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赫然在列。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他很快观察到了鸟类、蜥蜴数量的增长和植被的恢复。对克鲁兹来说,这次尝试几乎奠定了他毕生的事业。

扩大战果

克鲁兹曾经有个绝佳的机会:1988年,平松岛上经历了大规模的干旱,克鲁兹和他的同事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的鼠类尸体。他们觉得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时机,于是说服上级迅速派出了一支灭鼠队,在岛上撒播鼠药。

鼠类种群几个月之后就恢复了,但克鲁兹却认为自己并非一无所得。他们很快意识到,失败的原因在于投饵期间出生的幼鼠,追加一次投毒应该是个不错的补救办法。

这次尝试为之后扫清大型外来哺乳动物铺平了道路。野猪和山羊破坏植被的同时,也让本地的草食动物挨饿。“伊沙贝拉计划”即由此诞生,自1997年开始总共耗费千万美金,终于在圣地亚哥岛将野猪赶尽杀绝,并且从总面积5000平方公里的岛屿上消灭了14万只山羊。完成这项世界最大的岛屿生态恢复行动之后,克鲁兹觉得自己有信心作下一步的计划了。

2007年,加拉帕戈斯国家公园组织了一次有关“鼠类灭绝”的研讨会,从世界各地召集了相关专家,主要来自新西兰。这得益于他们50年来对抗入侵物种的经验,从兔子到沙袋鼠,从屡败屡战的麦夸里岛到胜利告捷的坎佩尔岛。迄今,113平方公里的坎佩尔岛上已经十年不见老鼠的踪影。

“平松岛计划”随后提上日程,第一阶段很快于2008年在北西摩岛展开。他们联系到了美国的一家专业从事啮齿类防控的公司——贝尔实验室,并获取了大约45吨饵料的捐赠,这足够覆盖计划内的所有岛屿。

最大的迟疑来自毒饵对非目标物种的影响。这里使用的是一种名叫“溴鼠灵”的抗凝血剂,鼠类食用后会因内出血而死亡。鸟类和其他哺乳动物若大量摄取,同样有可能一命呜呼。

其中令人尤为担心的是知更鸟和地雀,它们体形和老鼠接近,不知不觉间就可能吞下过量的毒饵。2009年,基多市圣弗朗西斯科大学的一名研究生设法找出了鸟儿们最讨厌的颜色——蓝色。用无毒蓝色饵料进行模拟试验也很顺利:鸟儿们看上去对这些蓝色片状物完全不感兴趣。

接下来,北西摩岛旁边的一个小岛上的小规模试验中,贝尔实验室特制的蓝色毒饵似乎起效了。为了更好地跟踪毒物的去向,毒饵上还被标记了荧光染料。工作人员头戴紫外探照灯,在野外观测鸟巢、粪便和动物体,就能看到荧光物质的分布情况。几种地雀和火蜥蜴确实误食了鼠药,幸而没有达到致死剂量。

至于加拉帕戈斯著名的象龟,尽管口味测试表明,它和其他爬行动物不怎么喜欢饵料的味道,却没人敢对此打包票。惟一有说服力的数据来自新西兰皇家科学院的费雪博士,2010年,她用了一些杂交种的养殖海龟做鼠药的毒性试验,在几周时间里定期提取海龟血样进行分析。“这真叫人神经紧张。”她说,“谢天谢地,血样的凝固时间基本是稳定的,说明海龟没有中毒。”

加拉帕戈斯鹰的情况不太乐观,它们栖身食物链的最顶端,拥有从幼鬣蜥到海狮的广泛食谱,因而面临毒物富集的危险。海根的工作小组干脆活捉了拉维达岛上的所有20只鹰,在第一次投饵之前把它们送到了圣地亚哥岛的鸟舍,六周之后再运回原地放生。基于2012年11月的一次野外调查,加拉帕戈斯国家公园宣布,拉维达岛上的入侵啮齿类也已经灭绝了。

终于到了第三阶段的平松岛,只要有3个晴朗的白天,驾驶员就能完成对全岛的毒饵投放。为了保证均匀彻底地覆盖,直升机必须沿着笔直的间隔35米的路线来回飞行。为此,海根和她的小队已经在贝尔特拉岛上废弃的美军基地进行了反复的训练。2012年11月的一天,各项准备已就绪,天气预报看上去也很合意,行动正式开始了,即是开篇的那一幕。

胜利的曙光

12月第二次投放毒饵时,海根觉得这个岛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灭鼠剂通常让动物感到不舒服,它们会躲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去。”她说。检验效果的主要标志是堆积如山老鼠的尸体和随之而来的腐臭。灭鼠行动需要经过近两年的后续观察才能宣告胜利或失败,手段包括设置捕鼠夹,以及寻找足迹和粪便。

顺利的情况下,鼠类销声匿迹后,小组还会在接下来的5年—10年内评估岛上自然生态的恢复状况。常规的地面措施之外,声波检测仪还能够记录鸟的鸣叫,声音的强度和丰富程度可以传达不少有用的信息。

另一个判断灭鼠效果的标志是在群岛广泛分布的陆生蜗牛。尽管不像达尔文雀那样著名,这些松果形状的生物同样是自然选择理论的完美注脚:星罗棋布的小岛上分布着超过70种不同蜗牛,是由相同的祖先进化而来。虽然十分令人痛心,老鼠们吃剩的蜗牛壳却是为老鼠种群定量的好办法。

即使啮齿动物在某个岛上已经灭绝,它们重新入侵的威胁依然存在。鼠类游水的最远距离是500米,若半径500米之内的它们依然存在,就有可能渡海重来。离圣地亚哥岛很近的两个小岛上的灭鼠行动,就因此以失败告终,所幸拉维达岛和平松岛并不在此范围内。

厄瓜多尔环保部的下一个目标,是方圆173平方公里的弗雷里安纳岛,克鲁兹的故乡。人类的居住使得情况更加复杂,更别提环保者们还在摩拳擦掌,计划引进该岛已经灭绝的知更鸟和海龟。最近的好消息是:已被宣告野外灭绝了百余年的平松岛象龟,终于在人们不懈的育种和放生之后,重新在他们的原住地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