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那天,我是哭着上车的,别人哭嫁是因为不舍得爸妈,而我哭是因为我无法主宰自己的婚姻。
车窗外,妈妈也不断抹着眼泪,对我说:闺女,爸妈对不起你。
那一刻,我的委屈一下泛滥了,我顾不上外面七大姑八大姨的嘱咐声,快速升起玻璃窗,掩面痛哭起来。
我不恨爸妈,谁让自己生在这个不富裕的家庭,这是自己的宿命。我能体谅他们的不易,我只恨自己的懦弱,没能力改变这一切。
看着通往汽车站的柏油马路,我想过逃婚,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跑了,我哥和嫂子怎么办?我爸妈又如何面对这局面?
我无力地闭着眼睛,任由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我的双眼。
①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家境贫穷,一分钱恨不得扳开两半花,因此初中毕业后,我和哥哥就双双退学了。
我父母都是很保守本分的人,辍学后哥哥留在家里帮衬父母芒种,我则跟随同村人去了大城市打工。
因为没有学历,我只能找点饭店洗碗的工作。几年下来,钱没赚下多少,手却因为长期在冷水里泡着,出现了小水泡,奇痒无比。
在朋友的建议下,正准备换个工作时,妈妈打来电话,让我辞去工作,回家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家后,爸妈围在我跟前说,闺女,你哥也老大不小了,有个结婚的对象,可人家要10万的彩礼,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去哪找那么多的钱呀?
说着妈妈还抹起了眼泪,我顿时慌得不知所措。爸爸说:邻村有户人家,他家的儿子看中了你,愿意提前预付5万的彩礼,到时你哥先订婚,等你也订婚对方把另五万给全了,你哥就能结婚了。
看着爸爸有点犹豫,但又很坚定的表情,空荡荡的袖子嫌少有的安分,我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妈拉着我的手:闺女,我们知道这样委屈你了,但我们家就这个条件,你迟早是要嫁的,嫁个条件好的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你哥娶媳妇不能耽搁。
我没有反驳,虽然不情愿,但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小爸妈对我是不错,但家里实在是贫穷,别说是10万,就连1万家里也未必拿得出,父母作出这样的决定,我完全可以理解。
②
我爸是残疾人,早年被电击掉了胳膀,让本就贫穷的爷爷家是雪上加霜,看病已花了不少钱,再加上残疾,爸爸娶媳妇那是难上加难。
本地的姑娘都对我家望而却步,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了,爷爷就跟随同村人去外地给我爸领回一个二婚媳妇来,这个人就是我妈。
我妈看着我爸空荡荡的袖子,没有一句不情愿,说只要人好、勤快,啥都会有的。
这让爷爷奶奶简直喜出望外,为了给家里多赚点钱,爷爷很卖力地在工作。只是好景不长,我爷在给别人盖房子时,由于木板质量问题,爷爷从1米多高的木板上塌陷下来,头碰到了台阶上,人当时就没了。
对方给了500块钱就算了事,爸爸气不过,找去理论,却被那家人打得头破血流,妈妈一次又一次的疏散着爸爸心里的火气: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再这样闹下去就相当于鸡蛋碰石头,吃亏的永远是我们。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爸爸,从此和那家人井水不犯河水。奶奶因为爷爷的离去,再加上受了这么大的气,人很快病倒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那年哥哥5岁,我2岁。少不更事的年龄,只看到爸妈整天没个笑脸,却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苦。
生活即便再拮据,但父母对我的爱从不吝啬,我也慢慢学会了体谅父母。转眼间,10多年过去了。
③
爸妈既然向我开了这个口,说明他们是实在没办法了。
为了成就哥哥的婚姻,我最终答应了这门婚事,在我哥结婚一个月后,我的婚期也到了。
本以为我内心已经接纳了这件事,可在结婚这天,我还是委屈地大哭一场,化妆师临下车时帮我补了妆。
事实证明,这种不对等的婚姻,注定是不会幸福的。
婚后,婆婆对我百般刁难,动不动就说我是他们家花大价钱买来的,我能进入他们这样的家庭,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让我别不知好歹。
我自知理亏,只能用沉默来回应。老公玩性很大,家里的事压根不会管。
怀孕后,婆婆也并没有收敛,大冬天的让我在院子里洗衣服,说女人怀孕没那么娇气。想当年,她怀我老公的时候,快生了,还在田里插秧,不照样好好的。
为了自己和孩子,我只能忍了又忍。没想到生下是个女儿后,公婆对我的态度更是苦不堪言。
就连妈妈过来伺候坐月子,婆婆把馊了的饺子给我们端来,我妈一吃当时就哭了,她说都是他们害了我,本以为给我找个有钱的婆家,我嫁过来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婆婆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挨到出了月子,妈妈把我接回了家,在爸爸和哥嫂面前,妈妈叹了一口气,最终只字未提。
我和我妈都心知肚明,以我爸的脾气,如果说出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④
又回婆家后,老公也仗着他父母撑腰,对我是非打即骂,我抱着女儿活的是战战兢兢。
终于老公开始彻夜不回,我知道我和这个家的缘分就要到了,就提出了离婚,婆婆扯大嗓门说:这个家有你们娘俩一口吃得就不错了,你还敢提离婚?要离婚也是我儿子不要你的。
人活一口气,就这样我带着女儿净身出户了,身上带着仅有的几百块钱。
我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我离婚了,妈妈哽咽着说:闺女,妈不能把你接回家,你也知道现在是你嫂子在当家做主,离异的女儿不能回娘家,这是我们这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不然对你哥嫂不好。希望你不要怨恨爸妈……
挂了电话后,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在那一刻我不知道何去何从,也终于体会到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无奈。
但看着怀中的女儿,我只能擦掉眼泪,咬紧牙关,来到离家不远的郊区,找了一间地下室住了下来。又在朋友的介绍下,找了个串珠子的手工活勉强度日。
妈妈心疼我,隔三差五的给我送来吃的和穿的,每次都是偷偷的来,又悄悄的回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嫂子会找来。
⑤
那天女儿睡着后,我正坐在椅子上穿珠子,嫂子忽然闯进来,脸红扑扑的,后面还紧跟着气喘吁吁的哥哥。
一看这阵势,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知道我妈接济我的事,找我算账来了。就赶紧解释说:嫂子,这件事不怪妈,都怪我不争气,我以后保证不让妈再来了。
没想到嫂子严肃地对我说:丽华,离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们?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一家人?
我哥也附和道:是啊,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该怎么生活?快,跟我们回家去。
我不下懵了,不敢相信这是哥嫂说出来的话,愣在那不知所措起来。
嫂子见状,直接找了个大袋子帮我收拾起衣服来,我这才和哥嫂一起收拾,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路上嫂子和我说:要不是我看到妈隔三差五就鬼鬼祟祟地拿着食物往出走,问她又支支吾吾的,今天又被我撞见,在我反复逼问下,她才和我说了实话。
你一个女人离婚不回娘家,在外面算怎么回事,真是太任性了,妈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真能藏住。
我听着嫂子的话,哽咽了起来,嫂子轻轻把我揽入怀中,这一霎那,我所有的苦难就像是找到了出口,化作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⑥
快到家时,远远就看见我妈守在门口,看见我回来,立马迎了上来说:闺女,回来就好。你得谢谢你嫂子。爸妈一辈子保守本分,从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今天你嫂子能打破这些乡俗习惯,把你接回家,是冒着多大的心里压力呀!我们做人得懂得知恩图报,你以后得好好孝顺你哥嫂。我们家有这样的好媳妇,一定是祖上冒青烟了。
我转身看向嫂子,和她真诚的说了声谢谢。不料嫂子却说:要说谢,那也是我谢谢你,谢谢善良的爸妈,要不是那10万块钱的彩礼钱,我爸可能就不在人世了。
说的我和爸妈愣在原地,嫂子继续说:我爸得了很严重的肾病,手术费要8万多,外人看来我们家条件不错,但其实自从我嫂子进门以后,她就变着法的找我爸妈要钱。
等我爸发现这个病的时候,手里已经没多少钱了,我嫂子又不往出拿钱,不得已我才要10万的彩礼,这才把我爸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没想到因为这个钱,葬送了丽华的幸福,我这心里愧疚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
妈妈突然破涕为笑,揽着我和嫂子的肩膀说:我的两个好闺女,只要我们一家齐心协力,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我哥在一旁傻傻地笑着,我猜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我爸从屋里也走了出来,深沉得看着我:离婚这么大的事,好歹让我们帮你出个主意。
我只笑不语,今天的天气刮着风,但我感觉到无比的温暖,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
⑦
不久后,嫂子给我找了个工厂的活,女儿就由妈妈帮忙照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相互体谅,日子过得很是顺畅。
一年后,嫂子还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对方也是离异,人老实本分。因为我们俩都尝过了婚姻的不幸,在这次相处中,我们都坦诚相对,彼此之间很有共性。
相处半年后,我们就结婚了。那一次离婚也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往,但嫂子接我回娘家这件事,却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不可磨灭的闪光点。
它不仅照耀着我前进的道路,还时不时地提醒我,我是一个有娘家的人,家里有爱我的爸妈,还有包容我的哥嫂。